他的父亲金和于诗词章句之学颇有造诣,但其文学底蕴并未遗传给其子金还,相反,金还对一般文人所不屑的理财表现出浓厚的兴趣。在金还的青少年时期,一般有地位人家孩子的出路就是科举入仕,金还也参加了科考并中的,其后幸运地被分派到山西任知县。金还对理财感兴趣,晋商票号享誉全国,金还在山西任职,正可结合个人兴趣,学习晋商理财经验,并用之于自己的施政实践。个人兴趣加之所处环境,使金还在理财上的才能得以充分表现,他对自己所辖县份的田赋税收处理征收得井井有条。
1902年,赵尔巽出任山西巡抚,对金还办事干练,善于理财,大为赞许,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,遂延至幕中任文案。1903年,赵尔巽出任湖南巡抚,金还随其到湘,仍任文案。1905年,赵尔巽由户部尚书改任东三省盛京将军,在东三省推行新政,金还遂任职于财政司,主管钱粮。赵复调叶揆初(景葵)任总办文案。其后设奉天省财政总局,金还与叶揆初任会办。金、叶两人自赵在山西任职时,即为其幕中人物,有如左膀右臂,过从甚密。他们随赵尔巽从山西到湖南,再从湖南到东北,彼此协作,同气相求。两人各有所长,互补长短。叶揆初工于文字,擅长写作,金还经验丰富,长于辞令。他们两人均为赵尔巽的得力助手,为赵尔巽筹划新政,“剔除积弊,未及两年,所入骤增”,所以又有“金枝玉叶”之美称。而且,两人后来都以某种方式与中国银行结缘,为中国银行的发展作出过一定贡献。
1905年,江浙两省士民筹款自筑苏浙铁路。苏路总理张謇函请老熟人金还在东北的江苏人中为苏路招募股款,金还便请叶揆初予以襄助。叶揆初随即想到,东北也有不少浙江藉人士,也可以为浙路筹款,遂主动致函他在浙路公司的熟人樊时勋,表示愿意为其代招股款,随后得到浙路公司总理汤寿潜、副理刘澄如的正式委任。经过金还与叶揆初的共同努力,苏浙路股款分别募集到11万余元,对于苏浙铁路的修建有所贡献。
1907年,徐世昌到东北任职,因与赵尔巽不睦,发起财政局参案,金还一度被徐参奏革职。后复任东三省铁路会办、锦州湾开埠事宜、官银号总办。1911年3月,赵尔巽再任东三省总督,遂任命自己的老部下金还为度支司及盐运司,主管财政与盐政事宜。
1911年,辛亥革命爆发,1912年1月1日,中华民国成立,一时出现了西式民主局面,人们竞相组建政党,各谋其成,党派林立,蔚为大观。1913年1月,金还出任众议院议员。同年5月,共和、民主、统一三党合组为进步党,推举黎元洪为理事长,实际上则由梁启超、张謇等人负责。金还加入了进步党,并任该党会计主任,负责该党的财务事宜。此时,他与梁启超过从甚密,他运筹帷幄的理财能力,也得到梁启超的好评。
袁世凯当政后,力图帝制自为,曾经在袁世凯与革命党人斗争中为袁出过力的进步党人,亦遭袁的冷落。1915年12月,袁世凯贸然实行帝制,改元洪宪,进步党人愤而密谋发动讨袁护国。蔡锷在云南率先举义,得到全国响应,终于迫使袁世凯下令取消帝制,最后忧惧而死。1917年7月,“辫帅”张勋又拥溥仪复辟,段琪瑞在马厂誓师讨逆。14日,段琪瑞重回北京主政,任命梁启超为财政总长,金还为财政次长,这是金还第一次担任中央政府的高级职务。但在当时军阀当政、操纵政府的情况下,无论梁启超还是金还,在政府内都难有作为。而且北京政府由于后台操纵的军阀派系的起落,也如走马灯般变动。1917年11月22日,段琪瑞内阁倒台,梁启超与金还在财政部任职不过4个月,也只能随段内阁的倒台而一起辞职离任。
二、任职中国银行
金还与中国银行发生关系,还是由他的老友、浙江兴业银行的叶揆初、蒋抑卮等人推荐,于1922年5月,在中国银行第二届股东会上当选为董事。至1923年10月,王克敏担任财政总长,中国银行董事会推举金还接替王克敏,担任总裁一职,从此一干5年,一直干到了1928年10月中国银行改组。当时中国银行有众多董事,而金还以前并未介入金融业,与中国银行的关系并不深,也从未在中国银行任过职,担任董事不过一年有余,结果却被推举为中国银行总裁,这也从一个侧面说明金还的为人较为平和,人际关系也较好,在各方都有自己利益的情况下,成为出任总裁的合适人选。
金还上任后,对于维持中国银行的地位,发展中国银行的业务,尽了自己的一份力。当时北京的政治颇为复杂,闹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,外人不明底理,稍有不慎,即易得罪一方。中国银行为国家银行,又是业务机构,既要依靠政府的支持以发展,又不能与政治有过多牵涉,反受其祸。金还有在官场多年的任职经验,对于应付场面上的事有其切身体验,上任后,不论谁在北京台上,他都努力疏通各方,维持着良好的关系;在中行内部,因为他没有根基,并且有自知之明,努力与行内人员维持融洽的关系,不擅权,不以势压人,所以各方对他也能容忍;尤其是金还与在中行工作多年、有着深厚基础的中行副总裁张嘉璈的合作较为融洽,并形成了金还主外,负责联络各方,协调关系,张嘉璈主内,负责业务活动的领导格局,从而在时局动荡的情况下,保证了中国银行业务活动的维持与发展。
冯耿光对金还评价说:“金(还)在我们这些人中,年事稍长,作风稳健,一切措施,率由旧章,不轻易更动。中行业务,在他任期内,也逐渐走上稳步进展的道路。1926年第三届董事会成立,他继续担任总裁,但因病重不能到行执行职务。王克敏又因其他原因,不便出面,我遂再度被推为总裁。”从这段话中,我们对金还的个性及作风可以有个大致的了解。的确,在金还任总裁期间,中行的各种则例、章程没有什么新的或大的变化与修改,可谓无为而治。但是,金还对中国银行的贡献还是实际存在的,中行“也逐渐走上稳步进展的道路”,这个评价是客观、公允的。从金还担任总裁几年中中国银行的营业报告,我们可以看到中国银行的发展。
1923年中国银行营业报告(节略):
本行营业机关,几遍全国,故营业之发展,首以时局安定,岁收丰稔为前提。年来国家多故,政象兀臬,东北、东南战机虽幸而未启,然亦风声鹤唳,草木皆兵。至于闽、粤、川、湘,终岁俶扰,商业凋敝,金融停滞;大江以南,直无营业可言。加以吉黑之歉于岁,安东之厄于水,西北蒙边之困于俄之苛征华货,吸收现金。土匪饥民遍地皆是,天灾时变相逼而来,现象如斯,应付匪易。以故本行营业方针,一再研求,不敢侈言发展,惟兢兢业业焉培植实力,节俭开支,以期行信日增,行基日固。所难者,财政之压迫,市面之恐慌,常有实逼处此猝不及备之时,本行地位所关,职责所在,不容不兼筹并顾。差幸年度告终,成绩虽无可观,负担尚未加重。
1923年存款总额17805万元,放款总额共18010万元,资产总额33353万元,纯益151万元。
1924年中国银行营业报告(节略):
比年以来,政局纠纷,商业停滞,金融状况亦时起剧烈变动。……本期营业更无可言。所幸各分支行于万分危难之时,奋力支持,冒险调拨,交通虽阻,接济未断。本行信用反因之稍有增进,业务亦因之略见起色,以故本年全体纯益较之上期尚不运逊,此固非始料所及。
1924年存款总额19994万元,放款总额11981万元,资产总额36483万元,纯益128万元。
1925年中国银行营业报告(节略):
近年国内多故,商业凋零,银行业务之停滞,与夫应付之艰难,已成惯例。……已故此一年中,本行抱定营业宗旨,惟在谨守成规,厚培实力,无时不懔履薄临深之戒,亦无事不作绸缪未雨之谋,所幸行基渐形巩固,营业亦尚稳健,此后大局底定,市面恢复,我行基础已立,发展当未可量。
1925年存款总额25972万元,放款总额共26653万元,资产总额46411万元,纯益135万元。
1926年中国银行营业报告(节略):
年来时局俶扰,人心杌陧,置业经商,处处荆棘。……我行分支遍布各省,既苦于地方当局求取之应付,又慑于各地市面之牵连,其拒筹应之艰,言难罄状。我行信用日坚,各分支恪守慎行,不事求功,熟谋运虑,绸缪得宜,尚未过伤元气,差堪庆幸也。
1926年存款总额32848万元,放款总额31134万元,资产总额54605万元,纯益146万元。
1927年中国银行营业报告(节略):
年来时局益趋纠纷,民生历受压迫,金融市场环境日蹙,益以现金集中,劳资争执,军兴所在,罗掘无已。交换媒介之紊淆,运输路线之梗阻,产业证券因之跌落,信用制度因之动摇。处此形势之下,即使保守观望,亦不免坐受莫大之损失。旷我行分支遍于全国,各地分治,尤难应付。外来压迫,既无从消极抵抗,亦多所牵制难行。无已,只得一方力图健全,一方减裁骈枝,以期无负于社会之信赖,股东之托付而已。
1927年存款总额33050万元,放款总额31265万元,资产总额56770万元,纯损157万元。
以上历年发展的基本情况和统计数字表明,在金还任总裁期间,中国银行在业务上采取了保守稳健的政策,不侈言发展,不求有大的改革,只求稳步进展,从而使中行在军阀混战、政局不稳的相当困难的环境中,如履薄冰,基本做到了业务循序渐进、稳中有升。这几年中国银行的营业额与资产总额均呈稳步上升态势,纯收入基本稳定,只是在1927年南北方已呈分裂状态、战事扩大的情况下,才出现了亏损。总体而言,中国银行仍维持了国内银行业的龙头老大地位。
正是因为金还在总裁任上干的还不错,1924年,中国银行在选举第三届董事会时,他得了5750票,继续当选为中国银行董事。6月17日,金还和张嘉璈在给财政总长王克敏的呈文中说:
本行于5月30日依照则例召集通常股东总会,并以第二届董事任期至本届股东常会业已届满,自应照章改选。是日到会股东共计784户,111288股,实有投票权6550权。当场选举董事九人,预选候补董事二人。计当选者王克敏得投票权6002权,张公权名嘉璈得投票权5994权,李士伟得投票权5967权,周作民得投票权5964权,冯幼伟名耿光得投票权5935权,罗雁峰名鸿年得投票权5897权,李馥荪名铭得投票权5825权,金仍珠名还得投票权5750权,施省之名肇曾得投票权5665权,均超过出席会员投票权三分之二以上,照章当选为董事。又王君宜名世澄得投票权5474权,张啬庵名謇得投票权5293权,亦均超过出席会员投票权三分之二以上,照章当选为候补董事。……再查本行则例总裁副总裁任期以董事之任期为限,四年为一任。还等现届任满,应请大部转呈大总统于第三届当选董事中简任总裁副总裁以重行务。
根据中国银行则例,1924年7月,金还与张嘉璈仍被大总统曹锟任命为中国银行总裁与副总裁。当年中行检查人报告,对于行务提出下列建议:一、联合股东以定重心;二、职员久任以贯政策;三、划分权限以专责成;四、发行独立以固行基。同时为了应付军阀的勒索与强迫借款,中行决定将发行准备集中于通商大埠,总行及分行当局抱定宁牺牲个人不牺牲银行利益的原则,应付军阀之借款。因为通商大埠为中外视线所及,舆论影响较大,军阀们在勒索时不能不有所顾忌。金还在行务工作中努力照上述方针实行,并取得了一定成绩。
三、联络南方政府
从金还的政治态度分析,他对腐朽无能的北洋军阀是反感的。他终日低三下四,周旋于各派军阀之间,虽是为了中国银行的事业发展,但内心的愤懑与痛苦是可想而知的。随着孙中山领导的南方革命政府的兴起,金还身为北京政府所任命的财政官员,却对南方孙中山政府予以一定程度的同情,采取了暗中联络的态度。
1923年,孙中山曾命令广州中国银行将所存盐务税款交给宋子文,广州中国银行拒绝提付,双方关系一度恶化,孙中山曾下令缉拿分行行长。中国银行在该年的营业报告中称:“粤行及所属香港年来因粤省政局未柠,商业停滞,各商家均陆续收缩,故市面尚属平稳。粤行值此时局,亦不得不取稳健主义。除招揽汇兑,吸收存款外,其他业务均未敢放手进行。广州受战事影响,市面异常萧条,广支行因粤政府迫提盐款,占用行屋,并拘留行员,以致无法营业,不得不暂为停顿,以免意外损失。”
1924年8月,为了打破僵局,恢复营业,中国银行在请示了总裁、副总裁后,主动派总管理处干部张宗英、福建分行副行长舒石文等去广州,向国民党实力派人物宋子文、陈其瑗、许崇智进行疏通,使双方关系终于缓和。当时,孙中山任命宋子文担任广州中央银行行长,宋子文要整理纸币混乱的局面,派人去香港,向中行香港分行经理贝祖诒商借款200万元做准备金。贝祖诒为此请示总裁金还和副总裁张嘉璈,金还明确表示:此事由张嘉璈负责。张这才指派贝祖诒秘密前往广州一行,允借50万。
1925年,中行香港分行经理贝祖诒写信给北京总管理处,报告广州政府自1924年改组后,有苏联的援助,声势颇盛。金还阅信后又交给张嘉璈,两人均对南方政权寄予了一定的希望。
1926年7月,广州国民政府发动声势浩大的北伐战争。贝祖诒又报告说:广州国民政府向广州银钱业借款80万元,雇佣挑夫将现洋放在砖头下面,挑过大庾岭,作为中央银行的发行准备;并且说北伐军力量雄厚,组织严密,胜利有百分之百的把握,可以打败北方军阀。遇事老成稳健的金还说:“最好让冯耿光亲自去广州看看情况,再决定我们下一步棋如何?”最后冯耿光以回乡探亲为名去了广州,了解到情况果如贝祖诒所说。回到北京后,张嘉璈便以就近指挥南方行务为由,去了上海,相机在经济上支持北伐军事。金还对中行用巨款支持蒋介石一事,取睁一眼闭一眼的态度。时值他身患疾病,便回家疗养,将行务交给冯耿光全权负责。因为金还毕竟是中国银行的总裁,因此所有中行在北伐期间对北伐军的支持,应该多少与金还有关系,而金还至少应该是持默认态度,从而对北伐军有利。
1928年6月,二次北伐的国民革命军占领北京。不久,中国银行被改组,成为特许国际汇兑银行;重新修改条例,总裁、副总裁名义不复存在。其后,中国银行总管理处迁往上海,董事会重新改选,金还名落孙山。作为北京政府时期的中国银行总裁,他已不可能在国民党统治下,维持自己在中国银行的地位。从此,他脱离了中国银行的行务工作,前往他曾当过财政官员的辽宁(奉天),经营农垦公司。
1930年,金还逝世,终年64岁。他的老友叶揆初为其撰《金君仍珠家传》,称他与金还“自晋而湘而辽,同室办事,受其匡益。罢官后同寓沪滨,过从尤密。自君北徙,每年入都相访,必晤聚数十日”,因此“平生益友唯君最”,表现出他对老友最后的深情怀念。